3.18莫耀裾 | 草鞋的力量

爸爸珍藏着一双草鞋，有空的时候，他常常会小心翼翼地擦拭这双草鞋，神情专注，表情凝重。

小时候，有一天下午，爸爸擦完草鞋后，叫我们几兄妹围在他身边，主动给我们讲草鞋的来历。

爸爸说，这双草鞋是你们的爷爷传下来的，它丈量过瑞金到湘江的一段长征路。但并不是爷爷的亲身经历。

1934年，10岁的爷爷在灌阳县新圩一个远房亲威家放牛。11月27日，红三军团五师从新圩南下，占领马渡桥，在那里构筑了工事，将桂军阻挡在新圩以南，给红军西进打开通道。爷爷知道要打仗了，急忙把牛赶到一个隐秘的地方藏好。刚要回家，桂军的敌机就呼啸而来，来来回回狂轰滥炸，瞬间就把马渡桥及两侧连绵的丘陵笼罩在炮火中，丛生的草木，呼呼地烧起来。

爷爷从没见过如此骇人的场面，吓呆了。想找个地方躲避，突然一股热辣辣的气浪击中他，硬生生地把他甩出去，不知是碰到石头还是什么，晕过去了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周围一片死寂。爷爷慢慢醒过来，迷迷糊糊中，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。这时，他听到轻轻的呻吟，他打了一个激灵，坐起来。一看，有个人趴在他的下肢上，一动不动，身上满是尘土，不知道是死是活。

爷爷他胆战心惊地伸出手指，颤抖着伸到那人鼻子下，还有气！他松了口气，慢慢把人翻过来，看到帽上的红五星，知道是红军战士，受了重伤。

爷爷知道红军是为穷苦百姓打天下的，想把他背回亲戚家救治。爷爷正想把红军战士抱起，他慢慢地睁开眼，用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对爷爷说：“老……乡，我……不行……了，别……忙活……了。”然后，努力地抬起右手，指着他的脚，示意爷爷帮他把草鞋脱下来。

爷爷连忙帮他把草鞋脱下来，送到他的手上。他却轻轻地摆摆手，没有拿，指指爷爷，意思是要把草鞋送给爷爷。红军战士憋足了力气，对爷爷说：“这双草鞋，是我从瑞金出发时，我的恋人送给我的。”他喘了两口气，继续说：“她希望我能穿着这双草鞋，顺利地回到她身边，然后结婚。但……”
话还没有说完，红军战士就昏过去了，慢慢地没有了呼吸。爷爷怔怔地拿着这双草鞋，一时不知所措。

良久，爷爷含泪把红军战士安葬在一处向北的山坡，让他一直都能向着自己的家乡。然后，爷爷拿起那双草鞋，轻轻抖落鞋上的尘土，这才发现，鞋还很新，没有什么磨损。走了这么远的路程，还能保护得这么好，可见这位红军战士对草鞋是相当的珍惜爱护，可能有些路段他是打赤脚走过的。在漫长的征途中，这双草鞋，就是他的精神食粮，激励他不断增强自己的革命意志，战胜一切难舍艰难险阻。如今，他为了革命的胜利，长眠在湘江畔，他无畏的革命生涯，永远刻录在这双草鞋上。

爸爸说，你们的爷爷13岁时，终于有机会回到家乡读书。那双草鞋也跟随着爷爷来到一个新家。

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，缺衣少食是常事。冬天寒风呼号，爷爷也是单衣单裤，还没有鞋穿。最要命的是，肚子经常咕咕叫，饿到眼冒金星。这时爷爷曾经想过放弃上学，继续去帮别人放牛，如此也能混口饭吃。当他捧起那双草鞋时，眼前浮现出红军战士坚毅的神情，他的心中，仿佛充满了抵御寒冷和饥饿的力量。

遗憾的是，到第四年，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，爷爷只好离开学校。1942年冬，。离开家乡那天，爷爷什么都没有带，只把那双草鞋绑在腰间。

爷爷所在的部队，是李宗仁的一个团，他随部队参加过多次打击日本侵略者。每次战前，他都会摸摸腰间的草鞋。在与草鞋的亲密接触中，他能够获得无上的力量，灌输全身，从而打得英勇无畏。

有一次，爷爷的部队正在急行军赶往另一个战场支援友军，途中突遇敌人。爷爷来不及抚摸别在腰间的草鞋，战斗就开始了。这是一场异常惨烈的战斗，谁都想在短时间内把对方干掉。双方都打红了眼，爷爷更是嗷嗷叫着拼命地往前冲。突然一颗在他不远处爆炸，腰间感到一阵剧痛，他向前冲了几步，一头栽倒在地，不省人事。

一听爸爸这样讲，我们都急了，连忙追问：“爷爷光荣了吗？”

“傻孩子，如果爷爷那时光荣了，还能有我们吗？”爸爸笑着说。

等到爷爷醒来时，战斗早已经结束了。他挣扎着坐起来，发现周围全是尸体，部队早已经被打散，不知去哪里了。他庆幸自己还活着，慢慢站起来，活动一下手脚，全没问题。他觉得很神奇，自己明明被击中，却毫发未损。他试着扭动下腰肢，刚一扭动，就痛得他呲牙咧嘴。他脱开军装，看到一块弹片正卡在草鞋上，没入肌肉二三公分，如果没有这双草鞋，也许就没命了。

最后爷爷带着这双救命的草鞋，辗转回到家乡。他倍加珍爱这双草鞋，每次遇到困难或者自己意志低沉的时候，他就会请出草鞋，把草鞋顶在额上，长久凝神的沉思，仿佛在与草鞋沟通，也仿佛在顶礼草鞋，祈求草鞋赐予力量。

爷爷有了这双草鞋，总能拥有克服一切挫折的力量，拥有一颗智慧的脑袋，也有一双明辩事非的慧眼。因此，在困难和动乱时期，爷爷做为村里的队长，总能化解村中很多危机，也能有很多善巧的方法劝阻村民不参与胡作非为。

爷爷在村里䊨得很高的声誉和威望。但他从不泛用，把这一切都淡淡地化解于心，融入每一次对草鞋的顶礼中。

作者简介：莫耀裾，广西岑溪市人，喜欢户外活动，也能唱二首比猪叫稍好听的歌，平时会看看，希望能做个善心的人！近两年热爱写作，作品泛见《梧州日报》、《贺州日报》、《桂林晚报》、《西江月》和《南国早报》等报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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